华枝心月

【曦澄】我亦飘零久 八点三

我也不知道为啥会写成这样的场面,这章…过渡吧,马上要开大剧情线了,最近肝论文肝到丧生语言能力…我不是故意要阿澄不开心的╮(╯_╰)╭




沉沉的天幕上散布着几颗星子,珍珠一样柔黯的色泽在暗紫色丝绒般的天空映衬之下,越发显得宁谧,祥和。更漏还没来得及敲响第四下,正是渴睡的时候,若是抬眼望见这般的天色,霎时棉被一样温暖、厚重的质感就从穹庐四野席卷而来,饧涩倦意也随之泛上四肢百骸,叫人恨不得立时倒下就睡,顾不上山脚下凉凉夜露,只求个得见周公于天盖地庐。

 

江澄以拳掩口,哈欠打个不住,天生下垂的眼尾隐隐透了点水光,一派与他三毒圣手的威名格格不入的天真秾丽模样。他一身利落紫袍,神色却又这般无辜迷蒙,蓝曦臣几乎是目不交睫地盯着他,许是自己也太困倦,以至于生出了幻念,蓝曦臣想。江澄全身都裹在云梦的紫衣暗绣中,几乎要与这残夜不分彼此,蓝曦臣有些荒唐地不敢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担心自己眼错不见,晨曦便驱逐了暗夜,江澄便也随它消失不见。

 

他是当真怕了,骨骸里都颤栗着泛寒。

 

他每每越不想回忆观音庙,那晚的情景就越是历历在目。


从前摧折他心魂的是金光瑶胸前那朵被鲜血染透的金星雪浪,现在是江澄捂着胸口的伤坐在蒲团上的神情,一遍遍地在他眼前回放。那双对男子来说漂亮得过分的杏眼,那对凌厉如剑锋的细眉,全都笼着一股绝望的死寂,不是悲伤,不是愤怒,而是彻底心死的漠然。


他甚至可以痛苦地肯定,江澄当初绝对萌生过弃世之意。他奏过太多曲安魂,见过太多那样苍白的眼神。静默泪眼就像一分分嵌入皮肉肌骨中的锈钉,是痛到极致根本叫喊不出的窒息与迷茫。


他是乐见江澄随心而活的,可也当真怕江澄绝望到了无生趣。他此刻已经无法想象如何在一个没有江澄的生命中独守惶惑迷障,他几乎是在去青唐城看到江澄对月怅然的那一瞬间,就猛地怕起了自以为早就看得通透的死生无常,才引出后边一串什么飞升消灭,万端皆归空寂的妄念。

 

他向来是明白这道理的,因而君子温雅,与世无争。百年之后各归尘泥,不如各随天缘,强求其实也无益。只是现在,他才真正明白了,何谓痴念,执妄。说的就像江氏家训,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就算日后的结局是六道轮回也好,是灰飞烟灭也罢,他都不在乎了。他只乞朝夕,只想区区百年的寿数中与江澄有那么些许的交错,日后是殊途同归也好,是分道扬镳都无所谓,至少他恍若按着圣贤君子的记载一个字一个字活下去的人生能有了些鲜活的颜色,而这对他来说珍若珠宝的亮色会不会被时间铭记,与他无关,他称君子行世路几十年,中途生变,此时此地,至少是此刻,他想为自己而活。

 

李霁也是强打精神制备解除山间障毒的药丹,江澄干脆抱剑闭目养神,蓝曦臣深深地望着他与鬓角额勒相接的眉梢,暗自许下这样的心愿。

 

至少他自己会永远铭记,江澄迷迷瞪瞪接出那一句“愿言思伯”的时候,他全身从发梢到心底都在雀跃的那种欢欣,是他这辈子从未感受过的真实鲜活——那是,有了执念之后的矛盾与充盈,是真正活在这世上的触感。

 

所以,在那一瞬,他突然就理解了父亲。

 

江澄似是清醒了些,缓缓睁开的双眼又恢复了平常锐利冷硬的模样,他还是掩不住疲态,抬手揉着眉心,压着脾气开口道:“李雪卿你如今是越来越出息了,我与蓝宗主都被你颐指气使耍得团团转好玩是不是?”

 

蓝曦臣未来得及开口,李霁就先抹掉了脸上的药粉,惭道:“确实是我思虑不周,令二位措手不及。实在是昨夜,唔,今夜与晓道长讨论了一番,觉得现下灵识已醒,情况有变,届时复生所需之物一应都要变动。我与他一一核查,所幸大体所需天才地宝倒是可以照旧,唯一棘手的便是接引魂魄入体,需靠灵脉所在有对应的天象。”她瞄了一眼江澄,小心接道:“重新测算后,若要赶在这最近一次的天时,时间便紧迫得很了…”

 

蓝曦臣在袖中掐指,惊觉对应的日子距今不足十日,他神色复杂地看向李霁,心中暗忖道:这起死回生之术只有李霁知晓,旁人如何行动只有听她操引,现下连晓星尘也是于她灵台内,如今这一番朝令夕改,却也不能向他核实…

 

思及此处,蓝曦臣心中猛地一跳,旋即心虚地看向江澄。江澄不疑有他,只不咸不淡地讽了她一讽,接着阖目养神。蓝曦臣一番计较后,却忍不住多存了个心眼。

 

李霁面前排开了一溜瓶瓶罐罐,膝前放了个药钵,左手抬着个小巧星秤,右手不断往其上一点点抖下药粉,她凝神看着准星,直到它左右摆动几下终于稳住,就立刻将它翻在钵内,右手飞快将手上药包叠齐收入袖中,再立刻抄起药研,不知怎么弄了玄机,不过几息的功夫,就成了几枚药丸。只见她再将药丸挨个在碟子里滚了一圈,左手指尖掐了诀微现出些灵光,无名指上那枚戒指也随之熠熠生辉。霎时功成,虽是现制,成色还是比寻常市井小店里蜡封窖存的丸药好上许多。

 

江澄锁紧了眉头看着李霁将盘子捧到面前,略带嫌恶之色地拈起一粒,蓝曦臣见他鼻翼微微动了动,正纳罕,又听他嗤道:“你这是把我跟蓝宗主当三岁小孩哄呢?“不由得也拿起一粒细看,原来药丸外裹了一层蜜壳,李霁方才就是为此动用灵力,做得与药店中蜜炙的别无二致。

 

李霁歉然道:“积习难改,二位宗主见谅。”

 

江澄没接话,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一仰头将药丸咽了。

 

蓝曦臣以广袖掩口,吞药时却将它收进了袖中,只在心中暗暗运起破障琴诀,生出一道难以察觉的屏障,将江澄拢在其中。见江澄未察觉,面上也并无异样,他才放下些心来。

 

江澄见李霁将东西一一收整了,右手解下银铃抛向空中,顺势扶上左肩,揉了揉颈侧的经络——他实在倦极,活动筋骨时也忍不住闭上了眼,就这么阖目信自朝前走了两步,架在三毒上的左手突然沉沉一按剑柄,恰好落到他眼前的银铃旋即张开一片紫色光幕,堪堪罩住他三人。


银铃带着这光幕悬浮在半空,随江澄而动,他仍是阖目,浑然不知自己在暗夜中周身光华流转,在旁人看来,是怎样惊心动魄的艳丽殊色。

 

蓝曦臣想说些什么,怕自己一时又晃了心神,最终还是忍住,静静地随江澄进入了昆山的重重夜雾。此去纵凶险,此刻也着实是美景良辰。他爱惜,又谨慎,不想错过江澄的任何一分举动,此景合该静赏铭记,说什么,都是蹉跎。

 

一行人艰难地在夜雾中辨识方向,身侧时不时闪过几团黑影,耳畔时远时近地响起魍魉怪笑。


江澄神思困乏,也并不在意这些不成气候的玩意,只提着气息查探附近是否有强大的灵流波动,脚下不知碾动了什么东西,霎时满树的黑影裹挟着刀刃似的疾风压向三人头顶,速度快得空气都被这样撕扯般的摩擦逼出了尖锐的哀鸣,那声响又细又锐,传入耳中就好像附骨之蛆一样挥之不去,在脑中翻搅着,叫人颅内刺痛,眼前一阵发黑。李霁不久前神识受创,灵台也不稳,纵然灵力深厚也毫无承受之力,竟是忍不过这骤来的剧痛,一头栽倒在地上,随后仿佛被黑暗吞没了一样,没了声息。

 

江澄几乎是瞬间就挥出了紫电扫落了漫天肆虐的妖蝠,长鞭所及之处妖物尽数化为粉末,他此刻神识也颇受震荡,灵力起伏,银铃也失控一般地响个不停。

 

蓝曦臣已是顾不得什么会不会打草惊蛇,当下召出朔月划破四周瘴气,再奏起破障之乐,瞬间朔月流光照彻周身,甫见眼前景象,饶是蓝江家族久历江湖的二位宗主,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二人脚边不过一寸处,即是万丈悬崖!沿路走来所见黑影亦并非他们以为的深林老树,实是栖息妖兽的嶙峋怪石。

 

江澄脊背紧贴着后方石壁,稍稍缓过劲儿来,乍然想起李霁,忙沉声唤道:“雪卿”,一片寂静,除几缕长空风吟外,无人回应。


蓝曦臣也觉察有异,朝身后看去。

 

除了几缕残雾外,别无一物。

 

他心中大惊,一双无波无澜的黑眸此刻满是惊涛骇浪,猛然转头看向江澄。

 

江澄见他如此神色,先不由自主退了一步,自脚边踢落了几粒小石子,他面色灰败,死死抓住身后石块,稳住身形,听着那滚落后微不可察的几下响动后,整个深谷又陷入了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死寂。

 

他只觉得周身血液都冷透了,心中却一片空白。空气好像都凝成石块了一样,他艰难又短促地吸了几口气,最后呼出这口气时,他浑身的防备武装也随之被松懈消释,盈满他眼眶的泪水连珠一样落下,打得他前襟一片冰凉。

 

他像是下一刻就要窒息了似的,大口大口呼着气,没有抽噎,泪珠却随之更加汹涌。江澄没有坚持多久,就被自己喉中的被压抑到极限的一声呜咽震醒。

 

他狠狠抹干面上泪水,孤注一掷般收回紫电,紧盯着敛去光芒的银环念起一串古奥的口诀,终于!紫电亮起了一丝微弱的光芒,他杏眸中所有的神采也才被点亮。

 

他止了泪,胡乱抹了几把脸,尽量不那么颤抖地说道:“她仍有生息。” 像是告知蓝曦臣,又像是复述事实,安慰他自己。

 

随后,他立刻恢复了江氏宗主的冷厉模样,决断道:“我们御剑探查此绝壁,搜寻雪卿下落。”

 

蓝曦臣默然片刻,望着身侧深不见底的山崖,眼中看不出什么情绪,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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